2011年5月26日星期四

远离家乡 教育新加坡一代女生 记丹缅修女


在新加坡期间,丹缅修女对11所圣婴女校和圣尼各拉女校作出贡献,教育婴儿潮的一代女生。

丹缅修女退休后回家乡,如今已92岁。

远离家乡 教育新加坡一代女生 记丹缅修女
西南風雨 (2011-02-06)


  丹缅修女出生于爱尔兰,1947年到新加坡来,并在新加坡生活了36年。
  在新加坡期间,丹缅修女对11所圣婴女校和圣尼各拉女校作出贡献,教育婴儿潮的一代女生。
  丹缅修女退休后回家乡,如今已92岁。
  “火!失火啦!”
  丹缅修女(Sister Damien Murphy @ Peggy)一凛 ,跃到了梦境的边缘,因为怕做噩梦,挣扎着想醒过来。在半醒时分,她犹豫了, 说不定是个回家的梦呢! 想到这儿,即刻放松,坠入梦乡。
  火焰夹着浓烟冲上华文学校的屋顶。惊心动魄的 “吡啪!”声连续不断,似许久没有听到华人新年的鞭炮,重重叠叠地炸裂。“轰!”地几声摇天震地的巨响,一根根长吐的火舌在天空扭曲、翻腾、张牙舞爪。 呛鼻、辣眼、窒息的气味四处弥漫,黑褐色的滚滚浓烟狂奔八方。
歌德风格的教堂建筑。

  丹缅修女的心头一颤:“华文学校失火了?!”
  一连串令她担心的念头闪过,“学生呢!” “学校里的学生呢?!” “逃出来了吗?!”
  她拔脚,打算跑往华文学校灭火,救学生。可是,双足似乎牢牢地被钉在床板,动弹不得。她的意念不断地施令,却使唤不了身躯;她心急如焚,却催促不了心脏跳动的速度;她情绪紧张,却谮强不了脉搏张缩,力度不足,不能及时输送血液到远端的双足。她竭力嘶喊,呼救,可是喊声只在嗓门中打转,出不了唇齿。她颓丧到了极限,可是全身上下无一处能着力,除了狂飙的冷汗。
  骇然惊醒,寒意透心,发觉自己浸在汗水湿透的冰冷被褥中,四周裹着冻结的静寂,她在黑暗中栗栗地颤抖。不愿意打扰看护的睡梦,她躺着,忍住寒冷,半睡半醒间,任由栩栩如生的梦境萦绕,又一次带她回到新加坡维多利亚街的修道院。歌德建筑风格的教堂,尖肋拱顶和圣经故事的彩花玻璃窗,身着灰或白袍的修女;穿蓝制服的学生;穿着朴实,教学认真的老师,以及永不休止的车声,人声。丹缅修女从来不习惯炎热的天气,想不到此时此刻,竞然怀念那从不能断流的汗水。
  36年,居住了36年的地方,能不算是家吗?92岁的丹缅修女躺在家乡,也是出生地,爱尔兰科克郡(Cork County)。可是,她经常彷徨,家,到底在哪儿?现在住的地方?还是那个,反复在梦中出现的地方?
  居住36年的家
  28岁那一年,丹缅修女以教学修女的身份,离开爱尔兰科克郡到新加坡。她为新加坡圣婴修会修道院、圣婴女子学校,及圣尼格拉女子学校献出36年,她生命中最辉煌的年华。她是新加坡公民,执新加坡红色的身份记,拥有大红封皮的新加坡护照,新加坡能不是她的家吗?
  圣婴修会修道院母院,圣玛德圣母会(Dames of Saint Maud)1666年成立于法国,以教育贫困的学子为宗旨,尤其着重女子教育,帮助她们摆脱文盲的宿命。
  法国大革命后,修道院不休不止地办学,不到25年,开办9家义学,25家寄宿学校。并且得到罗马教廷的批准,修道院可以以教育为宗旨,到法国境外发展。
  她们的学校,不但开办在欧洲和美洲,同时也派修女到亚洲的日本、泰国和马来亚从事教育工作。
宰善古塔(左)和修道院。

  1849年,在新加坡办学的法籍天主教神父,非常同情贫困无助的女童,便请求圣母会到新加坡主持福利慈善机构,并为她们筹备院址。1852年,尔鲁神父(Fr Jean-Marie Erurel)自资购买了爱尔兰建筑师柯曼(GD Coleman),1840年至1841年为伽维(Caldwell)设计的宅邸。几经曲折,一直到1854年,修道院长圣玛缇德(Rev Mother St Mathilde Raclot)率领三名修女到达维多利亚街,创办圣婴修会修道院,十天后就开始收育孤儿,及教育了第一批,14名学生。
  柯曼设计的礼堂,和孤儿院于1856年完工。1903年,查尔斯神父(Fr Charles Benedict Nain)设计的歌德风格的教堂建筑完成。一家天主教主办的多功能的慈善机构,兼学校,日臻完善。1933年开办华文学校——圣尼格拉女校。从此,圣婴修会开办的学校,一所接一所,遍布全岛。
  除了教育,新加坡圣婴修道院还有一件值得大书的善举,维多利亚街的大门右侧,有一闩边门,常有女性婴儿被弃置在门外,修道院的修女们,义不容辞收养了这些弃婴,并在她们到达学龄之后,为她们办理入学手续,施以教育。这闩门,就有了希望之门的美称。
  宰善修道院的学生
  爱尔兰的圣婴修道院,1912年成立。法国圣玛德圣母会得到爱尔兰科科克郡宰善古堡(Drishane Castle)的所有权。宰善古堡建造于1436-1450年间,第一任所有人穆达磨(Dermot Mur)是穆士克雷(Muskerry)第三大公太格(Teige)的次子。他的哥哥克麦陆迪(Cormac Luidir)就是布拉尼古堡(Blarney Castle)的建造人。
  根据爱尔兰传说,人倒过来亲吻布拉尼堡顶的一块特别的青石,就会具备无敌的口才。古堡庄园的广大土地上的其他房舍,陆续增建在数百年间。
  圣婴修会修道院在宰善成立后,秉承法国圣玛德圣母会施教女性学子的宗旨,开办寄宿女校。宰善修道院的女子寄宿学校,在当地颇具盛名,丹缅修女就是那所学校的学生,她在学生时代便向往修道院的生活,及到遥远的地方教育贫困的女性学子。
  那个时代,修道院的院规和戒律非常严格,修道院明确告诫有意愿进入教会当修女的年轻女性,入修道院当修女,绝不是小女孩的天真浪漫幻想,而是一生的承诺。表面上平静,私底下却是无休无止的挑战。远赴重洋的神职工作者,工作更是加倍的艰难,她们将背负着十字架,在陌生的地域学习陌生的文化,接受思想和逻辑全然不同的陌生人群,然后克服所有的不同,融入他们的文化、思想和逻辑,去接触他们的心灵。所以,凡是发愿到远方服务的修女,从她们清楚地表明意愿开始,到决定的过程中,必须经过重重的考验。
  矢志永不返家
  在丹缅修女的坚持下,修道院终于在她19岁那年,允许她参加预备修女训练课程,训练课程长达8年。正式成为修女后,又继续两年的训练。其间,她必须经过严峻的考验,层层的测试,直到宰善修道院认可之后,还要经过母院的批准,才有资格远渡重洋,担任教学修女职责。
  这些长期的训练,不外要修女们慎重考虑,辨明志趣。因为,一旦立下神圣誓言,便不可以随意更改。她们时刻被提醒,远赴重洋从事神职,将会面临不可预期的坷坎和困境。另一方面,修道院不得不慎重、严格,他们选拔的神职工作者必须称职,才不会辜负教会所赋予的神圣使命。
  丹缅修女以优异的成绩,通过各种考核,终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,得到派往远东的机会。那时候,爱尔兰面临着饥荒,日子并不好过。她在1947年1月,一个下雪的日子,离开家乡。父母和兄弟姐妹都赶到宰善修道院,和她见最后一面。因为,在那个时代,立下誓言离家传教的修女,便是矢志永不返家。丹缅修女与亲人,及一位位师长,同修,做完道别弥撒,一同从香烟袅袅的小教堂出来。她回头再望一眼,小教堂的尖肋拱顶,和圣经故事的采花玻璃窗。
  珍重道别之后,她步出宰善修道院,院里所有的修女及学生都列队站在修道院到大门口,约两公里蜿蜒的道路两旁,哀伤地唱“为生命前进,亲爱的修女们”(Go Forward For Life,Dear Sisters),以告别殉道者的仪式,送她们一行两位修女上路。
  伤感的歌声贴着雪花缓缓地飘落,沾上送行者脸庞,分不清是雪花或是泪花,宰善修道院殷溢着凄美。离家的修女感受到上帝的召唤,即将献身于光荣的任务。她们顶着神圣的光环,拥抱着纯真的信仰,满怀对人类的热爱,努力排斥离愁,义无反顾地航行到远方的热带。一位修女知道她去的地方,地名是槟榔屿;另一位得悉她去的地方,地名是新加坡。她们的职责,将是教育贫困落后地区的女学子。
  从教师到 修道院院长
  丹缅修女和她的同修在科克郡的科浮(Cobh,爱尔兰发音Kof)港,登上由战舰改装的远洋航轮,远航的轮船优游地驶离陆地,划出一道往东南的水纹。刻在丹缅修女的记忆里,有父母辛酸的泪水,漂浮在水面逐波上下的花环,白雪点缀的海港,和不断在耳中回响的哀伤歌声。
  离家11年后返家
  丹缅修女住在9个人一间的船舱,经过三个星期的航程到新加坡。汗水淋漓地入住维多利亚街的圣婴修会修道院,本着修道院的院训德纯意坚(Simple In Virtue,Steadfast In Duty) ,在这里度过了36个年头。
宰善修道院小教堂外的铜牌写着:宰善修道院的修女曾宰善和世界传教1912-1992。

  20世纪中叶的世界,暗潮汹涌,是价值观、社会观、道德观、性别观等颠覆的开端。社会伦常的迅速变化,身为接触心灵的神职工作者,必须高度敏感,观察锐利,以便及时领悟多变和无常的事态人心。其实,他们所承受的压力数倍于常人。何况,大时代带来的冲击,即使是强大的天主教会都不能置身于度外。许多教义和教规受到了质疑和挑战,不得不重新审视。
  于是,1959年,教廷梵蒂冈开始筹划改革,1962至1965年举行第二次梵蒂冈大公会议。事实上,各个教会早在会议前,已经自行调整了若干条款。
  因为教会调整远行神职工作者永远不能返家的条款。丹缅修女在离家的11年后,第一次得到返家的许可,她没有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。六年后,她第二次回家,母亲也已经去世。
  就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当儿,丹缅修女职责逐渐扩大,升高,她从教师到校长,到修道院院长。她必须时时跟随时代的变迁,作自我调适,才能为修道院和学校拟定长期策划,解决各类突发事件,及繁琐的行政问题。她必须用心安排一个妥善的环境,修道院的修女们才能专心神职和工作;教师和学生才能安心教学和学习。她几乎成天拿着平衡棒,在钢索上战战兢兢地行走。
  入住圣约瑟修道院
  退休之后,她愉快地离开行政工作,开始了她人生另外一样事业——心理咨询。并在她离家的第37个年头,转移到澳大利亚的柏斯,从事心理咨询工作6年。
  最后,她决定回爱尔兰。丹缅修女在首都都柏林的修道院继续从事心理咨询的工作,因为那里还有一名中风,步入痴呆症候的妹妹。妹妹过世了,她也因为心脏功能逐渐衰减,决定回老家科克入住圣约瑟修道院。
  圣约瑟修道院是科克天主教会感激女性神职工作者,准备的一所颐养天年的疗养院。丹缅修女,一位在外地一世的返乡神职工作者,爱尔兰政府仍然发送一个月200欧元的养老金。入住圣约瑟修道院神职工作者,将每月的养老金如数缴与修道院,不足之数,由当地天主教信众捐助。圣约瑟修道院的居住环境如家,十分舒适,医疗设施完善,还有面色红润,愉快的壮年爱尔兰妇女,照顾修女们的日常起居。
  位于宰善的圣婴修道院,和女校却有别样的事端。1992年,宰善修道院只剩下三位50多岁的修女,经营整个学校。再也没有愿为天主奉献终生的年轻女子,加入修道院。在后继无人的情况下,修道院和寄宿学校不得不结束。 宰善古堡也在万般无奈之下出售。现在,它是一座政治难民庇护所。
宰善小教堂内。

  培养新加坡社会中坚分子
  在新加坡,仍然有11所英文源流的圣婴女校,包含小学、中学及一所中文源流的圣尼各拉女校,它们分散在全岛各处,虽然和教会的关联不似从前,但是德纯意坚的院训依然。
  维多利亚街上圣婴修道院和学校的原址,现在是名为赞美广场的旅游景点,内部含有许多餐馆和酒吧。至于,那一闩希望之门, 1983年,政府的主导搬迁圣婴修会和学校的时候,永远关闭了。可是,在那闩门后,被抚养成人的孤儿,却时时寄语:如果条件允许,她们会远去爱尔兰,拜访她们生命中的恩人。
  圣婴修会的修女对新加坡的贡献,虽然不能算轰轰烈烈,但是却不能轻易忘怀。上天冥冥地安排爱尔兰修道院的修女到新加坡,无独有偶,教育婴儿潮的一代女生。给予了她们良好的教育,介绍她们多元的文化,放宽她们的视野,启发她们的思维。
  曾有一代优秀新加坡女性中的一群,她们能写出优美的英、中文文章,能毫无障碍地与多元世界接轨,有应付无常世界的自信,她们独立,能承担重任,她们是新加坡社会的中坚分子,不断为新加坡的发展耕耘,她们说的英语流利,词汇丰富,细听之下,能辨识出微微的爱尔兰腔调。
  92岁的丹缅修女,因为心脏功能不足,限制了她的行动,但并没有影响她的脑力。她卧在床上的时间居多,白天,她从来没有间断学习人世间的新知识;入夜之后,经常梦回新加坡。
  特在此,为远在爱尔兰的新加坡公民
  Sr Damian Murphy
  St Joseph Convent
  Model Farm Road
  Cork City, Ireland
  致意
《联合早报》
(编辑:叶文祺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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